□韓莉

　　我并不反對“出圈”，比如粵劇《白蛇傳·情》、越劇《新龍門客�！�，包括秦腔演員的走紅等，對于戲劇行業(yè)來說，無論是科技賦能還是作品和演員自身的魅力，能夠擴大傳播引起熱烈反響，絕對是好事情。讓我膩歪的是“出圈”的語境和導向，是碎片化剪輯欣賞的“點捕”，是流量逐漸干擾本體審美和專業(yè)評價的“狂歡”，是走過路過的情緒價值釋放后的一地狼藉。（據光明網4月22日報道）

　　當越劇演員以武俠電影感的颯爽之姿在短視頻平臺爆火，當傳統(tǒng)戲曲唱腔與流行音樂在綜藝舞臺上碰撞出火花，當年輕觀眾對戲曲演員的“神仙顏值”和利落身手高呼“好愛”，傳統(tǒng)戲曲似乎在網絡時代找到了“出圈”出彩的流量密碼，也讓古老的梨園藝術體會到“熱搜體質”帶來的神奇魔力。

　　無論如何，傳統(tǒng)的藝術形式有了新觀眾，冷清的老戲臺前重新人頭攢動，在新國潮帶動下戲曲創(chuàng)作審美更新，這些都是積極正向的現象。無論是粵劇《白蛇傳·情》的火、還是越劇《新龍門客棧》《我的大觀園》的熱，還有其他劇種演員的走紅，都是因為緊貼了新生代的審美喜好和情感需求。如今爆火的文博文創(chuàng)也好、國風漢服也罷，這些“血脈覺醒”背后體現的都是年輕人對傳統(tǒng)文化的認同和喜愛，是文化自信的具象化體現。而這種鐘愛又引領著他們走入劇場，愿意為充滿時尚感的傳統(tǒng)文化買單。

　　但一切講究適度，在演出現場，當演員成為偶像明星，無論其演的是什么，功力如何，只一亮相一露臉，粉絲們就歡呼雀躍，舉牌亮燈；當戲曲藝術被解構成網上一個個十幾秒的快餐視頻，“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”的基本功抵不過特效和二次加工……待到某些人、某些戲的流量熱度退去，一切回歸冷清后，我們不禁要問，傳承的路真的更好走了嗎？

　　曾經，京劇大師梅蘭芳為琢磨《貴妃醉酒》中一個臥魚身段，能在冰天雪地里觀察蠟梅數小時；同樣是京劇大師的周信芳排演《義責王魁》時，大膽將話劇的內心獨白融入傳統(tǒng)戲的“自報家門”；蓋叫天斷腿重接仍堅持探索武生表演新境界……正是這些大師“戲比天大”的執(zhí)著，詮釋著戲曲藝術守正和創(chuàng)新的真諦，只有深扎沃土才能長出新的枝芽。

　　戲曲藝術猶如活態(tài)基因庫，生旦凈末丑的行當劃分、唱念做打的表演范式、一桌二椅的寫意美學，共同構成了獨特的藝術DNA。福建梨園戲至今保留著宋元南戲的“壓腳鼓”技藝，昆曲工尺譜里封印著明清文人的審美密碼，這些看似過時的藝術程式，實則是傳統(tǒng)文化一脈相承的醇厚韻味。

　　如果任由流量高低成為戲曲傳播的主導，傳統(tǒng)藝術欣賞就很容易異化成一場擰巴的狂歡。有些亂象想想都可怕：綜藝舞臺上的戲曲混搭可以贏得滿堂彩，那些需要細品的流派唱腔反而成了“拖節(jié)奏”的累贅；網紅戲曲演員收獲巨額打賞，幕后琴師修煉半生的胡琴功夫卻喑啞在寂寞中。唯流量論，不但會引起本末倒置的惡果，還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觀眾的審美判斷。

　　真正的“出圈”應該是一場美好的雙向奔赴。當多家演出團體推出沉浸式演出，讓觀眾在3D投影技術構建的夢幻劇場中，既能觸摸到水袖拂過的片片花瓣，又能通過AR眼鏡看到傳統(tǒng)砌末道具轉化的數字意象；當戲曲院團在抖音平臺開設“云練功房”，讓網友注意到演員凌晨五點灑下的滴滴汗水；當專業(yè)化妝師通過直播拆解戲曲臉譜的審美密碼，這種傳播本身就具有了傳承的意義。

　　或許真正的“出圈”，不在于制造多少轉評贊的爆款內容，而在于讓流量成為一張請柬，引領更多人走進劇場，在絲竹鑼鼓聲中感受那份穿越千年的文化震撼。